1、《一枝花·杭州景》关汉卿(元代)
普天下锦绣乡,环海内风流地。
大元朝新附国,亡宋家旧华夷。
水秀山奇,一到处堪游戏,这答儿忒富贵。
满城中绣幕风帘,一哄地人烟凑集。
[梁州第七]百十里街衢整齐,万余家楼阁参差,并无半答儿闲田地。
松轩竹径,药圃花蹊,茶园稻陌,竹坞梅溪。
一陀儿一句诗题,一步儿一扇屏帏。
西盐场便似一带琼瑶,吴山色千叠翡翠。
兀良,望钱塘江万顷玻璃。
更有清溪绿水,画船儿来往闲游戏。
浙江亭紧相对,相对着险岭高峰长怪石,堪羡堪题。
[尾]家家掩映渠流水,楼阁峥嵘出翠微,遥望西湖暮山势。
看了这壁,觑了那壁,纵有丹青下不得笔。
2、《芜城赋》鲍照(南北朝)
沵迆平原,南驰苍梧涨海,北走紫塞雁门。
柂以漕渠,轴以昆岗。
重关复江之隩,四会五达之庄。
当昔全盛之时,车挂轊,人驾肩。
廛闬扑地,歌吹沸天。
孳货盐田,铲利铜山,才力雄富,士马精妍。
故能侈秦法,佚周令,划崇墉,刳濬洫,图修世以休命。
是以板筑雉堞之殷,井干烽橹之勤,格高五岳,袤广三坟,崪若断岸,矗似长云。
制磁石以御冲,糊赪壤以飞文。
观基扃之固护,将万祀而一君。
出入三代,五百余载,竟瓜剖而豆分。
泽葵依井,荒葛罥涂。
坛罗虺蜮,阶斗麕鼯。
木魅山鬼,野鼠城狐,风嗥雨啸,昏见晨趋。
饥鹰厉吻,寒鸱吓雏。
伏暴藏虎,乳血飡肤。
崩榛塞路,峥嵘古馗。
白杨早落,寒草前衰。
稜稜霜气,蔌蔌风威。
孤篷自振,惊沙坐飞。
灌莽杳而无际,丛薄纷其相依。
通池既已夷,峻隅又以颓。
直视千里外,唯见起黄埃。
凝思寂听,心伤已摧。
若夫藻扃黼帐,歌堂舞阁之基;璇渊碧树,弋林钓渚之馆;吴蔡齐秦之声,鱼龙爵马之玩;皆薰歇烬灭,光沉响绝。
东都妙姬,南国佳人,蕙心纨质,玉貌绛唇,莫不埋魂幽石,委骨穷尘。
岂忆同辇之愉乐,离宫之苦辛哉?天道如何,吞恨者多。
抽琴命操,为芜城之歌。
歌曰:“边风急兮城上寒,井径灭兮丘陇残。
千龄兮万代,共尽兮何言。”
3、《峡江寺飞泉亭记》袁枚(清代)
余年来观瀑屡矣,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,则飞泉一亭为之也。
凡人之情,其目悦,其体不适,势不能久留。
天台之瀑,离寺百步,雁宕瀑旁无寺。
他若匡庐,若罗浮,若青田之石门,瀑未尝不奇,而游者皆暴日中,踞危崖,不得从容以观,如倾盖交,虽欢易别。
惟粤东峡山,高不过里许,而磴级纡曲,古松张覆,骄阳不炙。
过石桥,有三奇树鼎足立,忽至半空,凝结为一。
凡树皆根合而枝分,此独根分而枝合,奇已。
登山大半,飞瀑雷震,从空而下。
瀑旁有室,即飞泉亭也。
纵横丈馀,八窗明净,闭窗瀑闻,开窗瀑至。
人可坐可卧,可箕踞,可偃仰,可放笔研,可瀹茗置饮,以人之逸,待水之劳,取九天银河,置几席间作玩。
当时建此亭者,其仙乎!
僧澄波善弈,余命霞裳与之对枰。
于是水声、棋声、松声、鸟声,参错并奏。
顷之,又有曳杖声从云中来者,则老僧怀远抱诗集尺许,来索余序。
于是吟咏之声又复大作。
天籁人籁,合同而化。
不图观瀑之娱,一至于斯,亭之功大矣!
坐久,日落,不得已下山,宿带玉堂。
正对南山,云树蓊郁,中隔长江,风帆往来,妙无一人肯泊岸来此寺者。
僧告余曰:“峡江寺俗名飞来寺。
”余笑曰:“寺何能飞?惟他日余之魂梦或飞来耳!”僧曰:“无征不信。
公爱之,何不记之!”余曰:“诺。
”已遂述数行,一以自存,一以与僧。
4、《剑阁铭》张载(魏晋)
岩岩梁山,积石峨峨。
远属荆衡,近缀岷嶓。
南通邛僰,北达褒斜。
狭过彭碣,高逾嵩华。
惟蜀之门,作固作镇。
是曰剑阁,壁立千仞。
穷地之险,极路之峻。
世浊则逆,道清斯顺。
闭由往汉,开自有晋。
秦得百二,并吞诸侯。
齐得十二,田生献筹。
矧兹狭隘,土之外区。
一人荷戟,万夫趑趄。
形胜之地,匪亲勿居。
昔在武侯,中流而喜。
山河之固,见屈吴起。
兴实在德,险亦难恃。
洞庭孟门,二国不祀。
自古迄今,天命匪易。
凭阻作昏,鲜不败绩。
公孙既灭,刘氏衔璧。
覆车之轨,无或重迹。
勒铭山阿,敢告梁益。
5、《书洛阳名园记后》李格非(宋代)
洛阳处天下之中,挟崤渑之阻,当秦陇之襟喉,而赵魏之走集,盖四方必争之地也。
天下当无事则已,有事,则洛阳先受兵。
予故尝曰:“洛阳之盛衰,天下治乱之候也。”
方唐贞观、开元之间,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,号千有余邸。
及其乱离,继以五季之酷,其池塘竹树,兵车蹂践,废而为丘墟。
高亭大榭,烟火焚燎,化而为灰烬,与唐俱灭而共亡,无馀处矣。
予故尝曰:“园圃之废兴,洛阳盛衰之候也。”
且天下之治乱,候于洛阳之盛衰而知;洛阳之盛衰,候于园圃之废兴而得。
则《名园记》之作,予岂徒然哉?
呜呼!公卿大夫方进于朝,放乎一己之私以自为,而忘天下之治忽,欲退享此乐,得乎?唐之末路是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