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密,字令伯,犍为武阳人也,一名虔。
父早亡,母何氏醮。
密时年数岁,感恋弥至,烝烝之性,遂以成疾。
祖母刘氏,躬自抚养,密奉事以孝谨闻。
刘氏有疾,则涕泣侧息,未尝解衣,饮膳汤药必先尝后进。
陈情表
有暇则讲学忘疲,而师事谯周,周门人方之游夏。
少仕蜀,为郎。
数使吴,有才辩,吴人称之。
蜀平,泰始初,诏征为太子洗马。
密以祖母年高,无人奉养,遂不应命。
乃上书曰:“臣以险衅,……臣生当陨身,死当结草。
” 帝览之曰:“士之有名,不虚然哉!”乃停召。
后刘终,服阕,复以洗马征至洛。
司空张华问之曰:“安乐公何如?”密曰:“可次齐桓。
”华问其故,对曰:“齐桓得管仲而霸,用竖刁而虫流。
安乐公得诸葛亮而抗魏,任黄皓而丧国,是知成败一也。
”次问:“孔明言教何碎?”密曰:“昔舜、禹、皋陶相与语,故得简雅;《大诰》与凡人言,宜碎。
孔明与言者无己敌,言教是以碎耳。
”华善之。
出为温令,而憎疾从事,尝与人书曰:“庆父不死,鲁难未已。
”从事白其书司隶,司隶以密在县清慎,弗之劾也。
密有才能,常望内转,而朝廷无援,乃迁汉中太守,自以失分怀怨。
及赐饯东堂,诏密令赋诗,末章曰:“人亦有言,有因有缘。
官无中人,不如归田。
明明在上,斯语岂然!”武帝忿之,于是都官从事奏免密官。
后卒于家。
臣李密陈言:我因命运不好,很早就遭遇到了不幸,刚出生六个月,我父亲就去世了。
年龄到了四岁,舅父强迫母亲改变了守节的志向。
我的祖母刘氏,怜悯我孤独困苦,便亲自抚养。
臣小的时候经常生病,九岁时还不会行走。
孤独无靠,一直到成人自立。
既没有叔叔伯伯,又缺少兄弟,门庭衰微而福分浅薄,很晚才有儿子。
在外面没有比较亲近的亲戚,在家里又没有照应门户的童仆,生活孤单没有依靠,只有自己的身体和影子相互安慰。
但祖母又早被疾病缠绕,常年卧床不起,我侍奉她吃饭喝药,从来就没有停止侍奉而离开她。
到了晋朝建立,我蒙受着清明的政治教化。
前任太守逵,察举臣下为孝廉,后任刺史荣又推举臣下为优秀人才。
臣下因为供奉赡养祖母的事无人承担,辞谢不接受任命。
朝廷又特地下了诏书,任命我为郎中,不久又蒙受国家恩命,任命我为太子的侍从。
我凭借卑微低贱的身份,担当侍奉太子的职务,这实在不是我杀身所能报答朝廷的。
我将以上苦衷上表报告,加以推辞不去就职。
但是诏书急切严峻,责备我怠慢不敬。
郡县长官催促我立刻上路;州官登门督促,比流星坠落还要急迫。
我很想奉旨为皇上奔走效劳,但祖母刘氏的病却一天比一天重;想要姑且顺从自己的私情,但报告申诉不被允许。
我是进退两难,十分狼狈。
我伏地思量晋朝是用孝道来治理天下的,凡是年老而德高的旧臣,尚且还受到怜悯养育,何况我的孤苦程度更为严重呢。
况且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蜀汉的官,担任过郎官职务,本来就希望做官显达,并不顾惜名声节操。
现在我是一个低贱的亡国俘虏,十分卑微浅陋,受到过分提拔,恩宠优厚,怎敢犹豫不决而有非分的企求呢?只是因为祖母刘氏寿命即将终了,气息微弱,生命垂危,早上不能想到晚上怎样。
我如果没有祖母,就没有今天的样子;祖母如果没有我的照料,也无法度过她的余生。
祖孙二人,互相依靠而维持生命,因此我不愿停止侍养祖母而远离。
我现在的年龄四十四岁了,祖母现在的年龄九十六岁了,这样看来我在陛下面前尽忠尽节的日子还很长,而在祖母刘氏面前尽孝尽心的日子很短。
我怀着乌鸦反哺的私情,乞求能够准许我完成对祖母养老送终的心愿。
我的辛酸苦楚,并不仅仅是蜀地的百姓及益州、梁州的长官所能明白知晓的,天地神明,实在也都能明察。
希望陛下能怜悯我的诚心,满足我微不足道的心愿,使祖母刘氏能够侥幸地保全她的余生。
我活着应当杀身报效朝廷,死了也要结草衔环来报答陛下的恩情。
我怀着像犬马一样不胜恐惧的心情,恭敬地呈上此表来使陛下知道这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