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子
庄子钓于濮水,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,曰:“愿以境内累矣!”庄子持竿不顾,曰:“吾闻楚有神龟,死已三千岁矣,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。
此龟者,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?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?”二大夫曰:“宁生而曳尾涂中。
”庄子曰:“往矣,吾将曳尾于涂中。
”(《庄子秋水》)
庄子此时面临着这样的选择:前面是清波粼粼的濮水以及水中从容不迫的游鱼,背后则是楚国的官位——两者巨大的差距使这道选择题看起来十分容易。
但是大概楚威王也知道庄子的脾气,所以用了一个“累”字,只是庄子要不要这种“累”?多少人在这种“累”中体味到权力给人的充实感和成就感?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“重”。
庄子持竿不顾。
濮水的清波吸引了他,他无暇回头看身后的权势。
他那么不经意地推掉了在俗人看来千载难逢的发达机遇。
他把这看成了无聊的打扰。
他只问了两位衣着锦绣的大夫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:楚国水田里的乌龟,它们是愿意到楚王那里,让楚王用精致的竹箱装着它,用丝绸的巾饰覆盖它,珍藏在宗庙里,用死来换取“留骨而贵”呢,还是愿意拖着尾巴在泥水里自由自在地活着呢?两位大夫此时倒很有一点正常人的心智,回答说:宁愿拖着尾巴在泥水中活着。
庄子曰:“往矣!吾将曳尾于涂中。”
这个故事,即便不是客观的历史事实,至少是庄子的心灵真实的反映。
它体现了庄子超凡脱俗的大智慧中生长出来的清洁的精神,又由这种清洁的精神滋养出拒绝诱惑的惊人内力。
庄子的这种坚持,让我们知道精神可以达到的高度,更提醒我们:精神是有贞操的。
事实上,庄子的行为,确实使一代代“学而优则仕”的读书人,在取得世俗的成功的同时,内心里总存有秘而不宣的羞耻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