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蓉楼送辛渐
寒雨连江夜入吴,平明送客楚山孤。
洛阳亲友如相问,一片冰心在玉壶。
⑴芙蓉楼:原名西北楼,登临可以俯瞰长江,遥望江北,在润州(今江苏省镇江市)西北。
据《元和郡县志》卷二十六《江南道·润州》丹阳:“晋王恭为刺史,改创西南楼名万岁楼,西北楼名芙蓉楼。
”一说此处指黔阳(今湖南黔城)芙蓉楼。
辛渐:诗人的一位朋友。
⑵寒雨:秋冬时节的冷雨。
连江:雨水与江面连成一片,形容雨很大。
吴:古代国名,这里泛指江苏南部、浙江北部一带。
江苏镇江一带为三国时吴国所属。
⑶平明:天亮的时候。
客:指作者的好友辛渐。
楚山:楚山:楚地的山。
这里的楚也指镇江市一带,因为古代吴、楚先后统治过这里,所以吴、楚可以通称。
孤:独自,孤单一人。
⑷洛阳:现位于河南省西部、黄河南岸。
⑸冰心,比喻纯洁的心。
玉壶,道教概念妙真道教义,专指自然无为虚无之心。
陆机《汉高祖功臣颂》有“心若怀冰”句,比喻心地纯洁。
鲍照《代白头吟》:“直如朱丝绳,清如玉壶冰。
”也是以“玉壶冰”比喻清白的操守。
唐人有时也以此比喻为官廉洁,如姚崇《冰壶诫》序云“夫洞澈无瑕,澄空见底,当官明白者,有类是乎?故内怀冰清,外涵玉润,此君子冰壶之德也”。
白话译文
冷雨洒满江天的夜晚,我来到吴地,天明送走好友后,只留下楚山的孤影。
到了洛阳,如果有亲友向您打听我的情况,就请转告他们,我的心依然像玉壶里的冰一样纯洁,未受功名利禄等世情的玷污。
这一首写平明送客,临别托意。
”寒雨连江夜入吴”,迷蒙的烟雨笼罩着吴地江天(江宁一带,此地是三国孙吴故地),织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愁网。
夜雨增添了萧瑟的秋意,也渲染出了离别的黯淡气氛。
那寒意不仅弥漫在满江烟雨之中,更沁透在两个离别友人的心头上。
”连”字和”入”字写出雨势的平稳连绵,江雨悄然而来的动态能为人分明地感知,则诗人因离情萦怀而一夜未眠的情景也自可想见。
但是,这一幅水天相连、浩渺迷茫的吴江夜雨图,正好展现了一种极其高远壮阔的境界。
中晚唐诗和婉约派宋词往往将雨声写在窗下梧桐、檐前铁马、池中残荷等等琐物上,而王昌龄却并不实写如何感知秋雨来临的细节,他只是将听觉、视觉和想象概括成连江入吴的雨势,以大片淡墨染出满纸烟雨,这就用浩大的气魄烘托了”平明送客楚山孤”的开阔意境。
清晨,天色已明,辛渐即将登舟北归。
诗人遥望江北的远山,想到友人不久便将隐没在楚山之外,孤寂之感油然而生。
在辽阔的江面上,进入诗人视野的当然不止是孤峙的楚山,浩荡的江水本来是最易引起别情似水的联想的,唐人由此而得到的名句也多得不可胜数。
然而王昌龄没有将别愁寄予随友人远去的江水,却将离情凝注在矗立于苍莽平野的楚山之上。
因为友人回到洛阳,即可与亲友相聚,而留在吴地的诗人,却只能像这孤零零的楚山一样,伫立在江畔空望着流水逝去。
一个”孤”字如同感情的引线,自然而然牵出了后两句临别叮咛之辞:”洛阳亲友如相问,一片冰心在玉壶。
”诗人从清澈无瑕、澄空见底的玉壶中捧出一颗晶亮纯洁的冰心以告慰友人,这就比任何相思的言辞都更能表达他对洛阳亲友的深情。
题乌江亭
胜败兵家事不期,
包羞忍耻是男儿、。
江东子弟多才俊、,
卷土重来未可知、。
⑴乌江亭:在今安徽和县东北的乌江浦,相传为西楚霸王项羽自刎之处。
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:“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。
乌江亭长檥船待,谓项王曰:‘江东虽小,地方千里,众数十万人,亦足王也。
愿大王急渡。
今独臣有船,汉军至,无以渡。
’项王笑曰:‘天之亡我,我何渡为!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,今无一人还,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,我何面目见之?纵彼不言,籍独不愧于心乎?’······乃自刎而死。”
⑵兵家:一作“由来”。
事不期:一作“不可期”。
不期,难以预料。
⑶包羞忍耻:意谓大丈夫能屈能伸,应有忍受屈耻的胸襟气度。
⑷江东:自汉至隋唐称自安徽芜湖以下的长江南岸地区为江东。
才俊:才能出众的人。
才,一作“豪”。
⑸卷土重来:指失败以后,整顿以求再起。
[1]
白话译文
胜败乃是兵家常事,难以事前预料。
能够忍辱负重,才是真正男儿。
西楚霸王啊,江东子弟人才济济,若能重整旗鼓卷土杀回,楚汉相争,谁输谁赢还很难说。
诗作首句直截了当地指出胜败乃兵家之常这一普通常识,并暗示关键在于如何对待的问题,为以下作好铺垫。
“事不期”,是说胜败的事,不能预料。
次句强调指出只有“包羞忍耻”,才是“男儿”。
项羽遭到挫折便灰心丧气,含羞自刎,怎么算得上真下的“男子汉”呢?“男子汉”三字,令人联想到自诩为力超过山河,气可盖世的西楚霸王,直到临死,还未找到自己失败的原因,只是归咎于“时不利”而羞愤自杀,有愧于他的“英雄”称号。
第三句“江东子弟多才俊”,是对亭长建议“江东虽小,地方千里,众数十万人,亦足王也”的艺术概括。
人们历来欣赏项羽“无面见江东父兄”一语,认为表现了他的气节。
其实这恰好反映了他的刚愎自用,听不进亭长忠言。
他错过了韩信,气死了范增,确是愚蠢得可笑。
然而在这最后关头,如果他能面对现实,“包羞忍耻”,采纳忠言,重返江东,再整旗鼓,则胜负之数,或未易量。
这就又落脚到了末句。
“卷土重来未可知”,是全诗最得力的句子,其意盖谓如能做到这样,还是大有可为的;可惜的是项羽却不肯放下架子而自刎了。
这样就为上面一、二两句提供了有力的依据,而这样急转直下,一气呵成,令人想见“江东子弟”“卷土重来”的情状,是颇有气势的。
同时,在惋惜、批判、讽刺之余,又表明了“败不馁”的道理,也是颇有积极意义的。
此诗与《赤壁》诗一样,议论战争成败之理,提出自己对历史上已有结局的战争的假设性推想。
首句言胜败乃兵家常事。
次句批评项羽胸襟不够宽广,缺乏大将气度。
三四句设想项羽假如回江东重整旗鼓,说不定就可以卷土重来。
这句有对项羽负气自刎的惋惜,但主要的意思却是批评他不善于把握机遇,不善于听取别人的建议,不善于得人、用人。
司马迁曾以史家眼光批评项羽“天亡我,非战之罪”的执迷不悟。
杜牧则以兵家的眼光论成败由人之理。
二人都注重人事,但司马迁是总结已然之教训,强调其必败之原因;杜牧则是假想未然之机会,强调兵家须有远见卓识和不屈不挠的意志。
议论不落传统说法的窠臼,是杜牧咏史诗的特色。
诸如“东风不与周郎便,铜雀春深锁二乔”(《赤壁》),“南军不袒左边袖,四老安刘是灭刘”(《题商山四皓庙》),都是反说其事,笔调都与这首诗类似。
这首诗借题发挥,宣扬百折不挠的精神,是可取的。
[2][3]
(唐)王之涣
黄河远上白云间,
一片孤城万仞山。
羌笛何须怨杨柳,
春风不度玉门关。
[
①凉州词:又名《出塞》。
为当时流行的一首曲子《凉州》配的唱词。
郭茂倩《乐府诗集》卷七十九《近代曲词》载有《凉州歌》,并引《乐苑》云:“《凉州》,宫调曲,开元中西凉府都督郭知运进。
”凉州,属唐陇右道,治所在姑臧县(今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)。
②远上:远远向西望去。
黄河远上:远望黄河的源头。
“河”一作“沙”,“远”一作“直”。
③孤城:指孤零零的戍边的城堡。
④仞:古代的长度单位,一仞相当于七尺或八尺(1尺≈33.3333······厘米)
⑤羌笛:古羌族主要分布在甘、青、川一带。
羌笛是羌族乐器,属横吹式管乐。
⑥何须:何必。
⑦杨柳:《折杨柳》曲。
古诗文中常以杨柳喻送别情事。
《诗经·小雅·采薇》: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
”北朝乐府《鼓角横吹曲》有《折杨柳枝》,歌词曰:“上马不捉鞭,反拗杨柳枝。
下马吹横笛,愁杀行客儿。”
⑧度:吹到过。
⑨玉门关:汉武帝置,因西域输入玉石取道于此而得名。
故址在今甘肃敦煌西北小方盘城,是古代通往西域的要道。
六朝时关址东移至今安西双塔堡附近。
⑩春风:某种温暖关怀或某种人间春意春象[5]
译文
被风卷起的黄沙,好像与白云连在一起,
玉门关孤零零地耸立在高山之中,显得孤峭冷寂。
何必用羌笛吹起那哀怨的曲子《折杨柳》去埋怨春光迟迟呢,
原来玉门关一带春风是吹不到的啊![6]
据唐人薛用弱《集异记》记载:开元(公元713—741年)间,
王之涣与高适、王昌龄到旗亭饮酒,遇梨园伶人唱曲宴乐,三人便私下约定以伶人演唱各人所作诗篇的情形定诗名高下。
王昌龄的诗被唱了两首,高适也有一首诗被唱到,王之涣接连落空。
轮到诸伶中最美的一位女子演唱了,她所唱则为“黄河远上白云间”。
王之涣甚为得意。
这就是著名的“旗亭画壁”故事。
此事未必实有。
但表明王之涣这首诗在当时已成为广为传唱的名篇。
[22]
诗的前两句描绘了西北边地广漠壮阔的风光。
首句抓住自下(游)向上(游)、由近及远眺望黄河的特殊感受,描绘出“黄河远上白云间”的动人画面:汹涌澎湃波浪滔滔的黄河竟象一条丝带迤逦飞上云端。
写得真是神思飞跃,气象开阔。
诗人的另一名句“黄河入海流”,其观察角度与此正好相反,是自上而下的目送;而李白的“黄河之水天上来”,虽也写观望上游,但视线运动却又由远及近,与此句不同。
“黄河入海流”和“黄河之水天上来”,同是着意渲染黄河一泻千里的气派,表现的是动态美。
而“黄河远上白云间”,方向与河的流向相反,意在突出其源远流长的闲远仪态,表现的是一种静态美。
同时展示了边地广漠壮阔的风光,不愧为千古奇句。
[22]
次句“一片孤城万仞山”出现了塞上孤城,这是此诗主要意象之一,属于“画卷”的主体部分。
“黄河远上白云间”是它远大的背景,“万仞山”是它靠近的背景。
在远川高山的反衬下,益见此城地势险要、处境孤危。
“一片”是唐诗习用语词,往往与“孤”连文(如“孤帆一片”、“一片孤云”等等),这里相当于“一座”,而在词采上多一层“单薄”的意思。
这样一座漠北孤城,当然不是居民点,而是戌边的堡垒,同时暗示读者诗中有征夫在。
“孤城”作为古典诗歌语汇,具有特定涵义。
它往往与离人愁绪联结在一起,如“夔府孤城落日斜,每依北斗望京华”(杜甫《秋兴》)、“遥知汉使萧关外,愁见孤城落日边”(王维《送韦评事》)等等。
第二句“孤城”意象先行引入,为下两句进一步刻划征夫的心理作好了准备。
[22]
诗起于写山川的雄阔苍凉,承以戌守者处境的孤危。
第三句忽而一转,引入羌笛之声。
羌笛所奏乃《折杨柳》曲调,这就不能不勾起征夫的离愁了。
此句系化用乐府《横吹曲辞·折杨柳歌辞》“上马不捉鞭,反折杨柳枝。
蹀座吹长笛,愁杀行客儿”的诗意。
折柳赠别的风习在唐时最盛。
“杨柳”与离别有更直接的关系。
所以,人们不但见了杨柳会引起别愁,连听到《折杨柳》的笛曲也会触动离恨。
而“羌笛”句不说“闻折柳”却说“怨杨柳”,造语尤妙。
这就避免直接用曲调名,化板为活,且能引发更多的联想,深化诗意。
玉门关外,春风不度,杨柳不青,离人想要折一枝杨柳寄情也不能,这就比折柳送别更为难堪。
征人怀着这种心情听曲,似乎笛声也在“怨杨柳”,流露的怨情是强烈的,而以“何须怨”的宽解语委婉出之,深沉含蓄,耐人寻味。
这第三句以问语转出了如此浓郁的诗意,末句“春风不度玉门关”也就水到渠成。
用“玉门关”一语入诗也与征人离思有关。
《后汉书·班超传》云:“不敢望到酒泉郡,但愿生入玉门关。
”所以末句正写边地苦寒,含蓄着无限的乡思离情。
如果把这首《凉州词》与中唐以后的某些边塞诗(如张乔《河湟旧卒》)加以比较,就会发现,此诗虽极写戌边者不得还乡的怨情,但写得悲壮苍凉,没有衰飒颓唐的情调,表现出盛唐诗人广阔的心胸。
即使写悲切的怨情,也是悲中有壮,悲凉而慷慨。
“何须怨”三字不仅见其艺术手法的委婉蕴藉,也可看到当时边防将士在乡愁难禁时,也意识到卫国戌边责任的重大,方能如此自我宽解。
也许正因为《凉州词》情调悲而不失其壮,所以能成为“唐音”的典型代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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